第七章 众名师严训淘气王 王义均干活儿没挑儿,那么招人喜欢,为什么还挨骂挨揍呢?常言说:“金无足赤,人无完人。”王义均也不例外。更何况他才十大几岁,还是个孩子呢? 人们还常说:“江山易改,秉性难移。”这句话用在王义均身上,也满合适。原来是王义均在北平的丰泽园饭庄,又施展开了他在黄金河山“淘气王”的本领。 用朱家德师傅的话说,就是:“王义均这小子哪儿都好,就是淘气没边儿,讨人嫌;总好抱打不平,招灾惹祸。王义均在丰泽园淘气的事儿,是举不胜举的。”朱家德还举了好几个例子。 如有一天,王义均正在蹭勺,忽见有一个小叫花子,偷偷摸摸进了院子。小叫花子肯定是饿极了,抓了把烂菜帮子就往嘴里塞。王义均想到自己在家中、在南下洼子、在致美楼过的苦日子,对小叫花子十分同情,就悄悄扔给了小叫花子一些好白菜。小叫花子狼吞虎咽正吃,被一位姓吴的大师兄看见了。吴大师兄跑上前来,从小叫花子手中夺过白菜,又一顿拳打脚踢,把小叫花子赶出了丰泽园。吴大师兄回过头来,又狠狠数落了王义均一顿,说他是“违犯店规”,“吃里扒外”,声言到柜房告他的状。王义均嘴上没吭声,心中不服气,就略施小计,报复了一下这位吴大师兄。 王义均学本事用心思,干淘气事儿也用心思。他仔细观察着,见这位吴大师兄自打训过他,也有些不自然,在他面前走过时,总是昂首挺胸,两眼朝天。王义均心中笑了:“小子,你就等好儿吧!”一天早上,王义均见吴大师兄老远走来,他就把两把大铁勺,悄悄放在了吴大师兄的必经之路上。 吴大师兄做梦也没想到,王义均给他下了“绊子”。他又是两眼朝天走过,一下子被大炒勺绊了个大马爬,不光一只手被撞成骨折,还碰了个头破血流。吴大师兄心中明白,这是王义均故意捉弄陷害他,当即大喊大叫开来,说是非要找老掌柜的去告王义均的状不可。 王义均一见吴大师兄受了重伤,反而心软了,不安了。他连忙上前,扶起人家起来,一边替人家擦血,还一边承认错误说:“是我的不是,是我故……” “住嘴!你小子顾啥?顾前不顾后!”王义均正要承认自己是“故意”捉弄人时,厨房里传出了二灶师傅吴行官吴大天的吼声,截住了王义均的话头。吴大天随即大步冲出厨房,口中还在吼叫着、大骂着:“住嘴!王义均!你个小兔崽子,做事总那么毛草,顾前不顾后,我非揍扁你不可!” 王义均是个聪明透顶的人,一听吴大天把他要说的“故意”中的“故”字改成了“顾”字,心中立刻明白:“吴师傅是向着我,不叫我承认是故意的……”于是,就打住了话头。但他心里仍不安,忙接着说:“吴师兄,对不起,实在是我的不是……” “自然是你的不是!怎么能乱放炒勺?”吴大天冲到王义均跟前,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光子,打的王义均直淌鼻血;接着又是一脚,把王义均踹了个跟头。口中还在骂骂咧咧地说道着:“昨儿我就见你满地乱扔炒勺,我就再三告诉你,这玩艺儿不能乱扔,你就是不听,全当了耳旁风,怎么样?出事了吧!” 那个吴大师兄吃了大亏,又认定是王义均故意整治地,本想找栾蒲包去告状,要求开除王义均。如今,他从吴大天的口气中听得明白,这位吴大师傅是在证明王义均“不是故意的”。吴大师兄心想:“吴大天是老掌柜的红人,二掌柜的的兄弟,惹不得。”只好吃了哑巴亏。 “小兔崽子,你玩鬼把戏,要绊倒人家,我在厨房里全看见啦!”事后,吴行官对王义均说:“傻小子,你承认了是故意的,照店规,你就得卷铺盖卷儿滚蛋!我是你的介绍人加保人,你叫我的脸朝哪儿搁?” 照吴行官的说法是:“这个王义均是个淘气精,‘按下葫芦飘起瓢’。欠揍!”吴大天为什么这么说呢?因为上述事出了没多久,王义均就又干了件更淘气的事。这件事成了轰动全丰泽园的“新闻”。 原来有些日子,王义均负责“料青”,他每天晚上都将择好的白菜码得好好的,但第二天早上一看,总是短去一两棵。王义均心想:“这准是家贼干的。”他稍一留心,就发现是一个姓刘,外号叫“琉璃球”的、值夜班的师傅,早上下工回家时,往往乘人不注意,顺手牵羊,拿上一两棵菜,住怀里一揣,装做没事人一样,扬长而去。因为琉璃球为人奸滑,好占小便宜,还好吹牛拍马,王义均很不喜欢他。因此,王义均决定叫他出出洋相。 于是,这天早上,王义均起得早早的,专门择了一棵最好的白菜,摆在最显眼的地方,又在菜帮子下塞了个蚧蛤蟆。然后,拉上几个小师兄弟,就躲在一旁等热闹看去了。不出王义均所料,琉璃球下工时见四下没人,抓起王义均摆放好的哪棵菜,住怀里一揣,掉头就走。他没走出几步,大概是觉出怀里有动静,精神—紧张,心中一慌,白菜掉在了地上。于是,一个大蚧蛤蟆爬了出来。 结果是惹得躲在一旁的小徒弟们,都笑得直不起腰来了。这件事儿一下子成了丰泽园人茶余饭后的笑谈资料。有人还编顺口溜唱道:“琉璃球儿真叫滑,店里东西往家拿;碰上小王淘气王,怀里跳出蚧哈蟆!” 这件事儿传到了老师傅孙懋峰耳朵里。这位孙师傅因为长了个大屁股蛋子,人们都叫他“孙大腚”。孙大腚是栾蒲包从同和馆请来的高手,心地善良,为人正直。他为这件事,还亲自找王义均谈活说:“琉璃球拿店里的东西自然是不对。可你别忘了,你是一个人吃饱,连狗都不饿。他不成,拉家带口的。大家都是穷哥儿们,碰上这种事儿,可以明说,也可以暗点,使人改过就好;但故意儿耍把人,那可不光彩。再说,你这么一闹腾,要是传到柜上去,还不砸了人家的饭碗子?那可就叫麻子不叫麻子,‘坑人’了……” 王义均听了孙师傅的话,也很后悔,表示一定知错改错。 但是,琉璃球为这件事,却与王义均结下了仇。琉璃球大概是觉得一个师傅跟一个小徒弟斗有失体面,就利用吴大师兄和王义均的矛盾,挑动吴大师兄跟王义均过不去。原来这位吴大师兄二十出头儿,比王义均大六七岁,又长得五大三粗,高王义均一头,力气比王义均自然大得多。另外,这位吴大师兄还是个“二百五”。他在琉璃球的唆使下,摆着大师哥的谱儿,处处找碴儿,无事生非,跟王义均过不去。王义均稍有反抗,他不是破口大骂,就是拳脚相加,动不动就把王义均打个鼻青脸肿。 王义均凡事儿讲仁义,这不错。但他生性好强,也不是好惹的主儿。他在黄金河上也曾“称王称霸”,怎受得如此这般的屈辱?但他身小力薄,又打不过人家。于是,他决定练功习武,报仇雪耻!王义均是怎样产生这个念头的?结果又如何呢? 原来王义均常到前门外悦来洗衣店,去送丰泽园饭庄要洗涮的桌布等东西,从而认识了洗衣店的掌柜欧大爷。他听说这位欧大爷武艺高强,十几个壮小伙子也近不了他的身。于是,王义均产生了“拜师学武,报仇雪耻”的想法。他打听得欧大爷每天一大早在天坛练功,就也起了个大早赶到了天坛。恰好,欧大爷早已到场,并和他的儿子欧锡九,正在一块儿练习武艺。 王义均在黄金河上曾练过点武功,懂得些门道。他见欧大爷父子都是英气勃勃,动作刚劲,拳法稳健,枪法纯熟,剑法灵巧,刀法威猛,不禁看呆了!心想:“欧大爷父子的武功,比黄金河上师傅的武功,何止高出千百倍。我只要学会欧锡九的一两成,就能把吴大师兄制个服服贴贴!我要拜欧锡九为师!”王义均乐了。他是个说干就干的主儿,立即开始了行动。 于是,王义均每天天不亮就跑到天坛,学着欧大爷父子练功的姿势,在一旁跟着练功。欧大爷和欧锡九见王义均不光小模样长得英俊,而且学习认真,悟性很好,很是可爱,什么“三皇炮捶拳法”呀、“赵云大枪法”、“龙门剑法”呀、“五极刀法”呀,也都教他几手。王义均估摸着向欧锡九提出拜师的条件已成熟,这才提出了拜师的要求。欧大爷和欧锡九虽然拒绝了他的要求,但也指引他进了“三皇炮捶”的大门。 欧大爷首先表态说:“我们爷儿俩的功夫,都是跟‘大枪侯金魁’老标师学的。我们只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。你要学武艺,得找他的得意传人董英俊。” 欧锡九也坦诚地说:“我是‘三皇炮捶’武功的第六代传人。当年的‘京都会友镖局’,就是老镖师——我师傅‘大枪侯金魁’开的。镖局人个个会‘三皇炮捶’,人人武艺高强,有‘保镖护院,名震诸省’之威名。但我的武功和师兄董英俊比,那可就差得太远了。董师哥乃是‘三皇炮捶’第六代有代表性的传人,他不仅精通‘三皇炮捶拳械’,而且善使‘赵云长枪’,在京城有‘大枪董’之美誉。我看你也真是个练武的材料,我就领你去见我师哥董英俊,去拜他为师吧。” 欧锡九是个爽快人,约好时间,就领王义均拜见了董英俊。 欧锡九和王义均都没想到,董英俊一口拒绝了王义均拜师的要求。原来董英俊听欧锡九说过王义均的优点,一见面攀谈,见王义均果然悟性极高,心中本很喜欢,但他在问王义均为什么要习武时,王义均诉说了他要“报仇雪耻”的目的,董英俊当即给了王义均一个硬钉子碰:“我们‘三皇炮捶’功夫,乃我们老祖宗轩辕黄帝所创,内含玄机,奥妙无穷……但此乃强身健体之功,乃侠义之本;习技之道,重德而不尚强。你只为报一己之私仇来学艺,我不能收你为徒。” 王义均听董英俊说得有理,当即表示:“只要你老收我为徒,我一定不用学的功夫报私仇,绝不会去干任何坏事。” 本来就喜欢王义均的董英俊武师,这才答应了王义均拜师的要求。 1948年8月的一天,十六岁的王义均,和几位师兄弟,在前门外福升饭庄,顶礼磕头,拜董英俊为师。从此,王义均成了“三皇炮捶”第七代传人。 王义均不管干什么,都是个非常执着的人。从那时到今天,也就是从1948年到2003年的五十五年中,王义均习练“三皇炮捶拳械”功夫,从未间断过。 王义均还是个一诺千金,十分讲信义的人。五十五年中,他从未以“三皇炮捶拳械”功夫,做过任何不仁不义之事。 王义均由于五十五年中不间断练“三皇炮捶”,的确达到了“强身健体之功”。如今,王义均已年过古稀,仍腰板挺拔,步履稳健,耳聪目明,思维敏捷,不亚于年轻人。今年(2003年)我们盛夏同行,日夜兼程,同游曲阜、泰山、蓬莱、烟台,他到处还不停地接待各地烹界人士,但仍精神饱满,毫无倦意。王义均说:“这和我坚持练‘三皇炮捶’是分不开的。” 但是,由于练“三皇炮捶”,当年的王义均,却险些走上邪巴道儿。 原来王义均一开始练“三皇炮捶”,和社会上各界人等自然就接触多了。而社会上是什么人都有的,其中有一些好色之徒,是时常往妓院跑的。王义均从他们的口中,得知北京城有“八大胡同”,都是开窑子的地方,什么样的窑姐儿全有,可以“打茶围”,也可以“宿娼”。王义均对这些事儿还似懂不懂,觉得这些事儿“怪新鲜”,在几个“朋友”窜动下,也想去看看热闹。于是,王义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有一天和“朋友”约定,当晚去百顺胡同逛游逛游,看看新鲜,开开眼界。 十六七岁的王义均,毕竟还是个孩子,有了这种想法和行动计划,快到天黑,就沉不住气了。他坐卧不安,神色飘忽,举止失措,丢三拉四。这一切,被老师傅郭友忠看在了眼里。 郭友忠乃是当时北京城的鲁菜名师之一,是栾蒲包于1946年从东兴楼挖来的鲁菜高手。他不仅技艺超群,而且性格刚正,心地善良。因为他的长相像《三国演义》中说的关云长,又成天板着脸不说一句话,好似庙里的泥胎像“关老爷”,人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,叫“郭老爷”。 郭老爷是过来人了,一看平时稳稳当当、做事有条不紊的王义均,今天竟然有点儿举止失措,还有些丢魂落魄的样子,心下立即明了:“这小子要走邪巴道儿了。这么好的苗子,可不能糟踏了。再说,我和王老实是好朋友,更不能看着他的干儿子学坏!” 于是,天一擦黑,郭友忠就搬了一把椅子,往大门洞里一放,往上一坐,叼上大烟袋杆子,眯缝上眼睛,就巴嗒开了。他用眼扫着,见王义均偷偷摸摸要往大门外溜,就把白围裙和护袜往地上一甩,看都没看王义均一眼,但嘴上的话却是斩钉截铁的:“小子,瞧你怪闲在的。去,干点活儿去。把这些玩艺儿洗干净点儿。洗完了,得叫我看看,行不行再说别的。” 王义均虽然心中有事,但他对郭师傅是极尊重的,做活儿也是一丝不苟的。他小心翼翼地把围裙、护袜洗净,双手递到郭友忠面前说:“郭师傅,全洗干净啦。”郭友忠扫了一眼,又冷冰冰地说:“不成,还没洗好。再洗洗,烫好了,我看看再说。”王义均只好再去洗烫。就这样,一直折腾到十来点钟,王义均见和人约会的时间早已过去,只好回屋睡觉去了。 第二天,王义均的“朋友”又约他“晚上七点见”。王义均下了班又想溜走时,只见郭老爷和昨天一样,又坐在了大门口。所不同的,是他脚下多了个烟簸箩。郭老爷还是不用正眼看王义均,只是用脚一拨拉烟簸箩,一字一板地说:“这烟叶儿,湿乎乎的,片儿也大点儿,拿去烤烤、搓搓。但一不能烤糊,二不能搓碎。烤完了、搓好了,我看看行不行再说。”这天晚上,王义均烤烟、搓烟,忙火到九点才“合格”。他的“约会”,又自然告吹。 就这样,一连折腾了几个晚上。王义均才终于悟过了郭老爷的良苦用心。 王义均是个明事理、有志气的青年。他一跺脚,对郭老爷说:“郭师傅,我王义均的心也是肉长的,你老放心,我绝不会走邪巴道儿。” 郭友忠老师傅后来回忆起这件事,还满意地说:“这小子说话算数,打哪天起,他就没去过哪些脏地方半步。” 王义均回忆起这件事,也感慨地说:“旧社会,不少年轻人不懂事儿,好奇,堕入烟花柳巷,有的还长了阳梅疮。是郭师傅把我扶上了正路,郭师傅是我的大恩人。他不光教我学手艺,他还教我做好人,真是个大好人。可惜的是,郭师傅因为家属问题,与掌柜的栾学堂、吴行璋发生矛盾,争执不下,辞职不干,于1950年离开了丰泽园。” 王义均又回忆说:“1949年北平解放,许多新鲜事物摆在面前,叫人眼花缭乱,有时真不知何去何从。这时,又多是老师傅们给我指出了明路。” 对于王义均解放初期的表现,当年在丰泽园工作的老人,都有说法。 上文内容摘自 大众文艺出版社 出版 《王义均传》 黎莹 著 书号为 ISBN 7-80171-538-1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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